魂縈【四】-後篇
《魂縈之後篇──稹的自白與失格》
我失魂落魄地在城市的街道走著。
呵呵，也許你會覺得很好笑吧？像我這種台灣第一學府的高材生，拿獎學金是家常便飯的人，應該是意氣風發、趾高氣昂，那種不可一世的樣子吧？
嗯哼，之前的我就是這種賤樣子。
那現在又是為何而落魄？
一切，都是因為我的兄長他......
死了。
至於為什麼嘛......
噢，我忽然重心不穩了一下，真是的，感覺像是有人撞上我，但是根本沒有人嘛。
果然人衰什麼事都不好。
我的內心苦笑著、嘲笑著、恥笑著我自己，這就是報應吧？這就是贖罪的一部分吧？
心緊揪著，好痛好痛，我忍不住加快腳步走著，來到我的學校，我的大學。
看著這熟悉的校門口，羞恥的回憶與罪惡湧上來......
◆
「稹......雅臻......」
正當我和雅臻熱吻時，忽地出現一個熟悉的聲音。
這聲音冷不防地出現，使我和雅臻原先相擁緊貼的身子分開，而我不敢置信地瞪著來人。
「哥......為什麼你會來？你今天不是沒有課嗎？」
我錯愕地問著，此刻我見到哥哥從小不曾出現的憤怒與悲傷。
「裕稹！為什麼你會和我的女朋友接吻！」
我的哥哥難以接受地大吼，惹得一旁的學生側目。
嘖，我開始感到不爽，這傢伙沒用馬子被弟弟把走了現在才哭啊。
不過這樣正好，他終於不是那種聖人般的臉孔。
「裕樺......怎麼會......」
雅臻也是驚訝地喃喃，接著像是下定決心，堅定地說：「裕稹，你先去上課，我和裕華先談談。」
「好啊。」我無所謂的說著，由雅臻下手比較能成功吧，我勾起一抹玩世不恭的笑：「那今晚就在我房間等你。」
「去上課啦。」雅臻笑瞋地白了我一眼。
我就帶著惡魔的笑容走進校園。
◆
想到這，我不禁難過地低下頭，這罪惡深重地讓我不知如何是好。
那個吻......那個打破表面勉強安和的那個吻......到現在嘴邊還有那柔嫩雙唇的觸感，只是從當時的溫熱轉變成地獄的寒冷。
是我害死哥哥的......是我......
現在我的每一步是如此的沈重，良心與親情之愛像鞭子似的抽打著我，讓我走向刑台。
也許下殺手的不是我，也許只要我悔改仍有轉圜。
但我排拒前向輪迴的道路，寧可走向地獄的處刑場。
因為我知道即使到了極樂世界，我的心也在地獄。
當初為什麼會這麼愚蠢呢......
「早知如此何必當初」是失敗者的扼腕。
我的心有一處毫不留情嘲笑自己，同時我也到了教室把書包放下。
現在的我，只是個會感嘆「早知如此」的罪人呢。
◆
「喔？」聽見她的提議，原先懶洋洋躺在沙發上的我不禁坐直了，因為我很感興趣。「你打算背叛樺？你想要玩火？」
「玩火？不是。」雅臻皮笑肉不笑地說。「我只是想看看樺發現自己的弟弟和女朋友有一腿會做什麼，他太像聖人了──我想找出他的缺陷。」
「所以找上我是嗎？」我冷冷地笑著，她還真找對人了。
從以前我這個哥哥就是這樣，像個聖人。
不管我在怎麼欺負他、逗他，他永遠只會「佯怒」說：
『稹，不要這樣啦！』
一旦我乖乖聽話以後，他又露出像神一樣燦爛純潔的笑容。
好耀眼，好刺眼。
為什麼一個人可以這樣毫無缺陷？為什麼他是如此完美？
完美到不管是誰和他相處都感到壓迫，和他相處會質疑自己到底是不是人。
是的，他就是這麼完美，完美到讓人對自己生而為人感到抱歉。
「是的，我發現你心中的黑暗面可不少，和你的哥哥比起來你可是差他好幾截。你總是被他的光芒遮掩吧？」雅臻漠然地說。「我想你也和我一樣想找到他身為人就該有的缺陷吧？而且和你交往對我也好，我還蠻想試試和正常人交往的滋味。」
「正常人......嗎？」我冷笑著，在樺身旁比起來，我就像是寶石旁的牛糞吧。「好，我答應你，讓我們一起──」
「「摧毀掉樺！」」
◆
教授在講台上說什麼我一句都沒聽進去，今天的課就這樣混過去了。
而我的心中已經暗暗決定，即使對爸媽會造成二次傷害也是。
這是我唯一的贖罪方式吧？
贖我對哥哥的罪孽必要的行動。
仰望著天際，我不禁想問。
哥，你現在好嗎？
案發後我爸媽拚命招魂，整整招了三天什麼都沒有，痛哭失聲近乎瘋狂的爸媽是被其他親友硬給帶走了。
而今天是頭七，爸媽說什麼都要看見哥回來。
但是我知道這是不可能的。
他不想見到我。
回家，勢必要看到我。
所以說他是不可能回家的。
呵呵......他死不瞑目怎麼會回家呢？
我真是錯看雅臻了。
她不是一個內心黑暗的人，她不是。
她是，披著人皮的惡魔。
◆
夜色已深，昏黃的路燈映照在路面，顯得有些陰森可怕。
沒辦法，今天的課就是排到晚上，我的習慣就是──把課集中到週一週二，剩下的時間就玩樂。
我就這樣走在街上，往捷運站的方向去。
看著明亮的大街與大街之間的暗黑小巷，感覺會有什麼鬼怪竄出呢。
真是有趣呀。我不禁嘴角勾起笑靨。
忽然在那黑漆一片，伸手不見五指的巷衖裡，隱約有道人影晃動。
......是誰？
正當我驚疑不定時，裡頭的人影走出來了。
是雅臻。
此刻的她不像早晨一般的光鮮亮麗，披頭散髮，神情憔悴，讓我感受到莫大的恐懼。
噢，不是因為她看起來疲憊不堪，我相信兩人談了一整日都會這樣。
讓我感到驚恐的，是她身上的血汙。
「雅臻......你......」我嚇得連話都無法說清，而她帶著兩行清淚直接擁抱我。
「以後不需要在陷害樺了。」她在我耳邊輕輕耳語，溫暖的氣息吹入我的耳。「我已經殺了他。」
什麼？！
「雅臻你殺了他？！」我不敢置信地問著，企圖掙脫她箝制我的雙臂，但她似乎使出全力不讓我掙脫。
「是呀......這樣就沒有個聖人了......」她哀傷地笑著說。「但是為什麼......他最後要對我笑呢......？在提分手時......就算是我刺上他時......為什麼他可以笑著......那麼溫暖的笑......哀傷又聖潔......忘也忘不了......深刻印在腦中......」
我震驚到不能自己，任憑她自顧自的說著。
「明明我已經毀掉他了，明明有這張笑臉的人消失了，為什麼我還會傷悲？為什麼我的眼前一直出現他？為什麼死了之後也不放過我？我的心好痛......好痛......為什麼要像聖人殉道一樣？為什麼就是完美無缺呢......」
接著她放開我，逕自從包包裡拿出一把匕首。
帶有乾涸血跡的匕首。
「稹，別忘記了，我們都是罪人，我們都該贖罪。」
說完她就開始往身上各處猛力刺下，我眼睜睜看著溫熱的血液噴濺在我身上，接著她把匕首沒入她的胸口。
「再見.......稹......」
雅臻倒下了，在著熙來攘往的台北街道躺下冰冷的水泥人行道。
一旁的路人發出慘叫，一連倒退了好幾步，有人拿出手機報警。
只是我，現在什麼都不在乎了。
◆
「啊？安眠藥？」藥店打工的工讀生小妹驚訝地說。
「是呀！最近我都睡不好，但我又怕看醫生爸媽會擔心，所以問問看有沒有藥可以吃。」我故做苦惱地問，這是實話，我最近都失眠。
「可是......你知道......最近吞安眠藥自殺的人越來越多了......」工讀生小妹猶豫的說。
「拜託啦，到時候我會感謝你的。」我一邊使出把妹用的電眼加微笑，一邊苦惱地說。
「那......那我這就去。」工讀小妹紅著臉連忙去翻藥，接著又拿張紙寫了些東西，才又咚咚跑回來。
「這藥一天最多一顆，因為我給你藥性最強得了。」工讀小妹說著。「還有這張紙上寫著我的電話，有需要打給我我可以幫你。」
喔？想要我約她啊？我不禁想笑，以後都沒機會出去了吧。我拿出錢付賬後，出店門前還不忘對她微笑：「謝謝，有問題我會打電話的！」
回到家我放好洗澡水在浴缸裡，藥罐就放在一旁，而我的手裡拿著一本純白書皮的書──《人間失格》。
這本書是哥哥最喜歡的書，我想要讀它，也許這樣我就可以了解樺了吧。
我褪去衣物，泡在水裡只露出一顆頭和手，拿起書來看。
不知道過了多久，我把書看完了。
我不懂，我實在是不懂裡面闡述著什麼。
只知道好黑......好黑......
跟我的內心一樣。
我深深呼吸著，貪婪地吸著最後的空氣，然後我就拿起藥罐，以自來水搭配把藥物都吃下去了。
嗚，藥性果然強，我已經開始頭昏腦脹意識不清了。
接著我緩緩地潛入水中......鼻子潛入......眼睛潛入......最後連頭髮都沒入水中。
我，人間失格。（※人間失格在日文意思就是「沒有當人的資格」）
◆
「別跑！」我一邊笑著，一邊抓住雅臻把她壓在床上。
「哎呀，被抓到了。」她笑著。「那就如你所願吧。」
我一臉賊笑，手不老實地游移著，舌開始從她的耳側舔吻至臉頰、嘴唇。
而她開始慢慢地一顆一顆解開她的扣子。
「對了我問你。」心中慾火難耐，我快速地脫下上衣，正在解皮帶。「你跟樺有做過我們接下來要做的事嗎？」
「沒有，算你賺到了。」雅臻一邊笑著一邊試圖脫下我的牛仔褲。
「那好，這哥哥只交過你這個女朋友，到時要攤牌可以說喔！」
「你想要炫耀嗎？先看你有沒有真本事吧。」
「喔？你不信呀？那我來囉！」
我們兩不禁笑著，笑著......
不知道雅臻攤牌時有沒有說。
『我早就知道了。』
是嗎......在門外呀......
「嗚......」
「稹，你怎麼了？」
我一個人抱著腿在如茵的綠草上，難過地流眼淚。
而大我一歲的哥哥關心地走過來，我不禁邊哭邊撒嬌：「哥～～好痛喔～」
「怎麼那麼不小心呀。」他沒好氣地說著，接著跑回屋裡拿醫藥箱幫我擦藥。
「下次不要亂跑喔。」他塗完優碘後貼上OK繃不忘交代著。
「好，我最喜歡哥哥了！」
聞言，他露出感動的笑容。
「我也最喜歡稹了。」
為什麼我會做出這種事呢？
當我長大些，我不知道為什麼對所有事物都感到厭煩。
而我都一直偽裝著，偽裝著時而調皮時而乖巧的模樣。
我一直認為自己就是那種沒血沒淚的人，沒有情感。
看著樺溫暖的笑容，令我既是厭煩又是嫉妒。
或許欺負他就可以看見和人一樣的缺陷吧？或許讓他痛不欲生我才能確定自己是否像常人一樣會心痛？
現在我的心好痛，我好難過，我的實驗成功了。
只是他，他再也回不來了......
◆
「又一個自殺要下地獄的嗎？」
「一次用兩種死法......真是下定不少決心，連『重複』這刑罰都做不了──因為他完全體認到自己死了。」
眼前有到白光，還有兩到人影不知在說什麼。
好奇怪。
「要把他虐待完再帶回去領命嗎？」
「不錯，這傢伙長得蠻好看──這種求饒也蠻好看。」
「你是不是看了某些人類影片變得怪怪的？」
「哼，你還不是已經把刑具拿出來了。」
這兩種聲音所說的話令人費解。
奇怪，我不是該死了？
『住手。』
一個熟悉的聲音──是哥！
模糊的眼界開始清晰起來，但還是很模糊！
「哪來的無主靈，小心我把你打下地獄！」
「就是說呀........不！信物！你是閻.......！」
耳朵聽見好多嘈雜的聲音，像是收音機沒訊號似的。
『知道我是.......殿的人還........這裡........我會處理。』
聲音斷斷續續，眼界裡原先兩道人影消失了，但是眼界越來越清晰。
然後我瞪大眼睛盯著用雙手撫著我的臉頰的人。
『稹，幹嘛要自殺？還是這種溼淋淋脫光光的自殺。』
哥哥用一種「真拿你沒辦法」的語氣說著。
我看見哥哥正跟我一樣也是渾身溼漉漉，一絲不掛的。
你也不是全裸嗎大哥！
我們兩就疊在一起在不知名的空間裡漂浮著。
「哥.....你自己也是全裸呀......」
我虛弱地說著，而他笑說著：
『還不是為了救你這笨蛋，害我體驗死第二次的感覺。』
死第二次？我不大懂。
『回去吧，稹。你該活著的。』
「不，我要......」我要贖罪啊！
『聽好，稹，我‧從‧來‧就‧不‧恨‧你。』
接著他使勁一推，我就飛離這空間。
◆
「哈囉？你看得見我嗎？」一個穿白袍的醫生用手電筒照我的眼睛問著。
幹！你不知道很刺眼嗎？我恢復意識不到半秒就直接揮掉他的手。
「看來是醒著。」那醫生笑著，幫我做些檢查就出去了。
然後爸媽就衝進來。
「你怎麼這麼衝動......你想要你爸媽在你哥頭七時在打給葬儀社嗎？」
「對不起......」
「你就這麼希望我還要跟葬儀社拗說兩件委託要打折嗎？」
「媽......」還打折勒。
「要不是你哥回來託夢還把你從水中露出顆頭和吐出一半的藥物，你就死了！」媽媽一邊用衛生紙擦眼淚一邊說。
「哥回來了？！」我驚訝地問。
這時沈默不語的爸爸遞出一本濕透的書給我：「你哥要給你的。」
那是《人間失格》，我帶進浴室弄的濕透幾乎爛掉的那本。
只是有一頁是全新毫無沾上一絲水珠。
我翻開那一頁，原本應該是空白的紙張卻寫著字。
「為什麼大家都說我像聖人？
為什麼大家都期望我會傷害別人？
我無法對我所愛的人生氣、怒罵或是做出任何傷害的事。
這看似優點但也是缺點，因為它很多人受傷了。
我想，如果我的死能帶給大家快樂，那就死吧。
如果雅臻在地獄裡不痛苦，稹能快快樂樂地活著，那我理所當然該死不是嗎？
我才是，人間失格。」
看著這段話，淚水不禁潸潸落下。
「我愛你，哥。」
「這樣做真的好嗎？」在病房外窺視一切的女子問著男子。
「當然好，雖然稹和雅臻背叛我，但罪不致死。」男子笑著。「而我希望我最愛的弟弟活著。」
「呵呵......聖人哪......」女子笑著，這種個性祂可是很少見到，所以祂才把他留在身邊使喚。
「不，我不是聖人。」他苦笑著。「我只是帶給人痛苦的罪人。」
「是聖人又或是罪人，這是由人心去定論的，心有惡魔，看著別人心中的神就會厭惡。」祂淡淡地說。「你的完美不因死而改變，真讓我好奇你是怎麼做出來的。」
「爸媽晚上做出來的。」男子直接給祂一個冷笑話。「還有不要再用女性面貌，給我用原形啦！跟傳說神話不相符感覺很不舒服，你不知道有多少官員因為你突然變成女性面貌嚇得無法工作，全部去找孟婆要湯嗎？」
「哼哼，你喜歡什麼樣子我就變成那樣子，所以仔細看我還蠻像雅臻──但我比較正，好啦，該走了。」祂不悅地拉著男子在牆壁上開道門，準備下去了。
裕樺不禁又往裕稹的病房一望。
「你要好好活著。」他說著，像是叮嚀，又像是約定。
兩個兄弟一個在房外一個在房內，一個生一個死，但想法都是一樣。
「樺/稹，就算在不同世界，你也要過得好喔！」
裕稹疲憊地躺下進入夢鄉，相信待會是個好夢。
而裕樺和祂踏入那片光透不去的路，走了。
───────
Well，原本要寫後記，但是累了，算了。（被打）
改天很閒再來啦～～～～XDDD
我失魂落魄地在城市的街道走著。
呵呵，也許你會覺得很好笑吧？像我這種台灣第一學府的高材生，拿獎學金是家常便飯的人，應該是意氣風發、趾高氣昂，那種不可一世的樣子吧？
嗯哼，之前的我就是這種賤樣子。
那現在又是為何而落魄？
一切，都是因為我的兄長他......
死了。
至於為什麼嘛......
噢，我忽然重心不穩了一下，真是的，感覺像是有人撞上我，但是根本沒有人嘛。
果然人衰什麼事都不好。
我的內心苦笑著、嘲笑著、恥笑著我自己，這就是報應吧？這就是贖罪的一部分吧？
心緊揪著，好痛好痛，我忍不住加快腳步走著，來到我的學校，我的大學。
看著這熟悉的校門口，羞恥的回憶與罪惡湧上來......
◆
「稹......雅臻......」
正當我和雅臻熱吻時，忽地出現一個熟悉的聲音。
這聲音冷不防地出現，使我和雅臻原先相擁緊貼的身子分開，而我不敢置信地瞪著來人。
「哥......為什麼你會來？你今天不是沒有課嗎？」
我錯愕地問著，此刻我見到哥哥從小不曾出現的憤怒與悲傷。
「裕稹！為什麼你會和我的女朋友接吻！」
我的哥哥難以接受地大吼，惹得一旁的學生側目。
嘖，我開始感到不爽，這傢伙沒用馬子被弟弟把走了現在才哭啊。
不過這樣正好，他終於不是那種聖人般的臉孔。
「裕樺......怎麼會......」
雅臻也是驚訝地喃喃，接著像是下定決心，堅定地說：「裕稹，你先去上課，我和裕華先談談。」
「好啊。」我無所謂的說著，由雅臻下手比較能成功吧，我勾起一抹玩世不恭的笑：「那今晚就在我房間等你。」
「去上課啦。」雅臻笑瞋地白了我一眼。
我就帶著惡魔的笑容走進校園。
◆
想到這，我不禁難過地低下頭，這罪惡深重地讓我不知如何是好。
那個吻......那個打破表面勉強安和的那個吻......到現在嘴邊還有那柔嫩雙唇的觸感，只是從當時的溫熱轉變成地獄的寒冷。
是我害死哥哥的......是我......
現在我的每一步是如此的沈重，良心與親情之愛像鞭子似的抽打著我，讓我走向刑台。
也許下殺手的不是我，也許只要我悔改仍有轉圜。
但我排拒前向輪迴的道路，寧可走向地獄的處刑場。
因為我知道即使到了極樂世界，我的心也在地獄。
當初為什麼會這麼愚蠢呢......
「早知如此何必當初」是失敗者的扼腕。
我的心有一處毫不留情嘲笑自己，同時我也到了教室把書包放下。
現在的我，只是個會感嘆「早知如此」的罪人呢。
◆
「喔？」聽見她的提議，原先懶洋洋躺在沙發上的我不禁坐直了，因為我很感興趣。「你打算背叛樺？你想要玩火？」
「玩火？不是。」雅臻皮笑肉不笑地說。「我只是想看看樺發現自己的弟弟和女朋友有一腿會做什麼，他太像聖人了──我想找出他的缺陷。」
「所以找上我是嗎？」我冷冷地笑著，她還真找對人了。
從以前我這個哥哥就是這樣，像個聖人。
不管我在怎麼欺負他、逗他，他永遠只會「佯怒」說：
『稹，不要這樣啦！』
一旦我乖乖聽話以後，他又露出像神一樣燦爛純潔的笑容。
好耀眼，好刺眼。
為什麼一個人可以這樣毫無缺陷？為什麼他是如此完美？
完美到不管是誰和他相處都感到壓迫，和他相處會質疑自己到底是不是人。
是的，他就是這麼完美，完美到讓人對自己生而為人感到抱歉。
「是的，我發現你心中的黑暗面可不少，和你的哥哥比起來你可是差他好幾截。你總是被他的光芒遮掩吧？」雅臻漠然地說。「我想你也和我一樣想找到他身為人就該有的缺陷吧？而且和你交往對我也好，我還蠻想試試和正常人交往的滋味。」
「正常人......嗎？」我冷笑著，在樺身旁比起來，我就像是寶石旁的牛糞吧。「好，我答應你，讓我們一起──」
「「摧毀掉樺！」」
◆
教授在講台上說什麼我一句都沒聽進去，今天的課就這樣混過去了。
而我的心中已經暗暗決定，即使對爸媽會造成二次傷害也是。
這是我唯一的贖罪方式吧？
贖我對哥哥的罪孽必要的行動。
仰望著天際，我不禁想問。
哥，你現在好嗎？
案發後我爸媽拚命招魂，整整招了三天什麼都沒有，痛哭失聲近乎瘋狂的爸媽是被其他親友硬給帶走了。
而今天是頭七，爸媽說什麼都要看見哥回來。
但是我知道這是不可能的。
他不想見到我。
回家，勢必要看到我。
所以說他是不可能回家的。
呵呵......他死不瞑目怎麼會回家呢？
我真是錯看雅臻了。
她不是一個內心黑暗的人，她不是。
她是，披著人皮的惡魔。
◆
夜色已深，昏黃的路燈映照在路面，顯得有些陰森可怕。
沒辦法，今天的課就是排到晚上，我的習慣就是──把課集中到週一週二，剩下的時間就玩樂。
我就這樣走在街上，往捷運站的方向去。
看著明亮的大街與大街之間的暗黑小巷，感覺會有什麼鬼怪竄出呢。
真是有趣呀。我不禁嘴角勾起笑靨。
忽然在那黑漆一片，伸手不見五指的巷衖裡，隱約有道人影晃動。
......是誰？
正當我驚疑不定時，裡頭的人影走出來了。
是雅臻。
此刻的她不像早晨一般的光鮮亮麗，披頭散髮，神情憔悴，讓我感受到莫大的恐懼。
噢，不是因為她看起來疲憊不堪，我相信兩人談了一整日都會這樣。
讓我感到驚恐的，是她身上的血汙。
「雅臻......你......」我嚇得連話都無法說清，而她帶著兩行清淚直接擁抱我。
「以後不需要在陷害樺了。」她在我耳邊輕輕耳語，溫暖的氣息吹入我的耳。「我已經殺了他。」
什麼？！
「雅臻你殺了他？！」我不敢置信地問著，企圖掙脫她箝制我的雙臂，但她似乎使出全力不讓我掙脫。
「是呀......這樣就沒有個聖人了......」她哀傷地笑著說。「但是為什麼......他最後要對我笑呢......？在提分手時......就算是我刺上他時......為什麼他可以笑著......那麼溫暖的笑......哀傷又聖潔......忘也忘不了......深刻印在腦中......」
我震驚到不能自己，任憑她自顧自的說著。
「明明我已經毀掉他了，明明有這張笑臉的人消失了，為什麼我還會傷悲？為什麼我的眼前一直出現他？為什麼死了之後也不放過我？我的心好痛......好痛......為什麼要像聖人殉道一樣？為什麼就是完美無缺呢......」
接著她放開我，逕自從包包裡拿出一把匕首。
帶有乾涸血跡的匕首。
「稹，別忘記了，我們都是罪人，我們都該贖罪。」
說完她就開始往身上各處猛力刺下，我眼睜睜看著溫熱的血液噴濺在我身上，接著她把匕首沒入她的胸口。
「再見.......稹......」
雅臻倒下了，在著熙來攘往的台北街道躺下冰冷的水泥人行道。
一旁的路人發出慘叫，一連倒退了好幾步，有人拿出手機報警。
只是我，現在什麼都不在乎了。
◆
「啊？安眠藥？」藥店打工的工讀生小妹驚訝地說。
「是呀！最近我都睡不好，但我又怕看醫生爸媽會擔心，所以問問看有沒有藥可以吃。」我故做苦惱地問，這是實話，我最近都失眠。
「可是......你知道......最近吞安眠藥自殺的人越來越多了......」工讀生小妹猶豫的說。
「拜託啦，到時候我會感謝你的。」我一邊使出把妹用的電眼加微笑，一邊苦惱地說。
「那......那我這就去。」工讀小妹紅著臉連忙去翻藥，接著又拿張紙寫了些東西，才又咚咚跑回來。
「這藥一天最多一顆，因為我給你藥性最強得了。」工讀小妹說著。「還有這張紙上寫著我的電話，有需要打給我我可以幫你。」
喔？想要我約她啊？我不禁想笑，以後都沒機會出去了吧。我拿出錢付賬後，出店門前還不忘對她微笑：「謝謝，有問題我會打電話的！」
回到家我放好洗澡水在浴缸裡，藥罐就放在一旁，而我的手裡拿著一本純白書皮的書──《人間失格》。
這本書是哥哥最喜歡的書，我想要讀它，也許這樣我就可以了解樺了吧。
我褪去衣物，泡在水裡只露出一顆頭和手，拿起書來看。
不知道過了多久，我把書看完了。
我不懂，我實在是不懂裡面闡述著什麼。
只知道好黑......好黑......
跟我的內心一樣。
我深深呼吸著，貪婪地吸著最後的空氣，然後我就拿起藥罐，以自來水搭配把藥物都吃下去了。
嗚，藥性果然強，我已經開始頭昏腦脹意識不清了。
接著我緩緩地潛入水中......鼻子潛入......眼睛潛入......最後連頭髮都沒入水中。
我，人間失格。（※人間失格在日文意思就是「沒有當人的資格」）
◆
「別跑！」我一邊笑著，一邊抓住雅臻把她壓在床上。
「哎呀，被抓到了。」她笑著。「那就如你所願吧。」
我一臉賊笑，手不老實地游移著，舌開始從她的耳側舔吻至臉頰、嘴唇。
而她開始慢慢地一顆一顆解開她的扣子。
「對了我問你。」心中慾火難耐，我快速地脫下上衣，正在解皮帶。「你跟樺有做過我們接下來要做的事嗎？」
「沒有，算你賺到了。」雅臻一邊笑著一邊試圖脫下我的牛仔褲。
「那好，這哥哥只交過你這個女朋友，到時要攤牌可以說喔！」
「你想要炫耀嗎？先看你有沒有真本事吧。」
「喔？你不信呀？那我來囉！」
我們兩不禁笑著，笑著......
不知道雅臻攤牌時有沒有說。
『我早就知道了。』
是嗎......在門外呀......
「嗚......」
「稹，你怎麼了？」
我一個人抱著腿在如茵的綠草上，難過地流眼淚。
而大我一歲的哥哥關心地走過來，我不禁邊哭邊撒嬌：「哥～～好痛喔～」
「怎麼那麼不小心呀。」他沒好氣地說著，接著跑回屋裡拿醫藥箱幫我擦藥。
「下次不要亂跑喔。」他塗完優碘後貼上OK繃不忘交代著。
「好，我最喜歡哥哥了！」
聞言，他露出感動的笑容。
「我也最喜歡稹了。」
為什麼我會做出這種事呢？
當我長大些，我不知道為什麼對所有事物都感到厭煩。
而我都一直偽裝著，偽裝著時而調皮時而乖巧的模樣。
我一直認為自己就是那種沒血沒淚的人，沒有情感。
看著樺溫暖的笑容，令我既是厭煩又是嫉妒。
或許欺負他就可以看見和人一樣的缺陷吧？或許讓他痛不欲生我才能確定自己是否像常人一樣會心痛？
現在我的心好痛，我好難過，我的實驗成功了。
只是他，他再也回不來了......
◆
「又一個自殺要下地獄的嗎？」
「一次用兩種死法......真是下定不少決心，連『重複』這刑罰都做不了──因為他完全體認到自己死了。」
眼前有到白光，還有兩到人影不知在說什麼。
好奇怪。
「要把他虐待完再帶回去領命嗎？」
「不錯，這傢伙長得蠻好看──這種求饒也蠻好看。」
「你是不是看了某些人類影片變得怪怪的？」
「哼，你還不是已經把刑具拿出來了。」
這兩種聲音所說的話令人費解。
奇怪，我不是該死了？
『住手。』
一個熟悉的聲音──是哥！
模糊的眼界開始清晰起來，但還是很模糊！
「哪來的無主靈，小心我把你打下地獄！」
「就是說呀........不！信物！你是閻.......！」
耳朵聽見好多嘈雜的聲音，像是收音機沒訊號似的。
『知道我是.......殿的人還........這裡........我會處理。』
聲音斷斷續續，眼界裡原先兩道人影消失了，但是眼界越來越清晰。
然後我瞪大眼睛盯著用雙手撫著我的臉頰的人。
『稹，幹嘛要自殺？還是這種溼淋淋脫光光的自殺。』
哥哥用一種「真拿你沒辦法」的語氣說著。
我看見哥哥正跟我一樣也是渾身溼漉漉，一絲不掛的。
你也不是全裸嗎大哥！
我們兩就疊在一起在不知名的空間裡漂浮著。
「哥.....你自己也是全裸呀......」
我虛弱地說著，而他笑說著：
『還不是為了救你這笨蛋，害我體驗死第二次的感覺。』
死第二次？我不大懂。
『回去吧，稹。你該活著的。』
「不，我要......」我要贖罪啊！
『聽好，稹，我‧從‧來‧就‧不‧恨‧你。』
接著他使勁一推，我就飛離這空間。
◆
「哈囉？你看得見我嗎？」一個穿白袍的醫生用手電筒照我的眼睛問著。
幹！你不知道很刺眼嗎？我恢復意識不到半秒就直接揮掉他的手。
「看來是醒著。」那醫生笑著，幫我做些檢查就出去了。
然後爸媽就衝進來。
「你怎麼這麼衝動......你想要你爸媽在你哥頭七時在打給葬儀社嗎？」
「對不起......」
「你就這麼希望我還要跟葬儀社拗說兩件委託要打折嗎？」
「媽......」還打折勒。
「要不是你哥回來託夢還把你從水中露出顆頭和吐出一半的藥物，你就死了！」媽媽一邊用衛生紙擦眼淚一邊說。
「哥回來了？！」我驚訝地問。
這時沈默不語的爸爸遞出一本濕透的書給我：「你哥要給你的。」
那是《人間失格》，我帶進浴室弄的濕透幾乎爛掉的那本。
只是有一頁是全新毫無沾上一絲水珠。
我翻開那一頁，原本應該是空白的紙張卻寫著字。
「為什麼大家都說我像聖人？
為什麼大家都期望我會傷害別人？
我無法對我所愛的人生氣、怒罵或是做出任何傷害的事。
這看似優點但也是缺點，因為它很多人受傷了。
我想，如果我的死能帶給大家快樂，那就死吧。
如果雅臻在地獄裡不痛苦，稹能快快樂樂地活著，那我理所當然該死不是嗎？
我才是，人間失格。」
看著這段話，淚水不禁潸潸落下。
「我愛你，哥。」
「這樣做真的好嗎？」在病房外窺視一切的女子問著男子。
「當然好，雖然稹和雅臻背叛我，但罪不致死。」男子笑著。「而我希望我最愛的弟弟活著。」
「呵呵......聖人哪......」女子笑著，這種個性祂可是很少見到，所以祂才把他留在身邊使喚。
「不，我不是聖人。」他苦笑著。「我只是帶給人痛苦的罪人。」
「是聖人又或是罪人，這是由人心去定論的，心有惡魔，看著別人心中的神就會厭惡。」祂淡淡地說。「你的完美不因死而改變，真讓我好奇你是怎麼做出來的。」
「爸媽晚上做出來的。」男子直接給祂一個冷笑話。「還有不要再用女性面貌，給我用原形啦！跟傳說神話不相符感覺很不舒服，你不知道有多少官員因為你突然變成女性面貌嚇得無法工作，全部去找孟婆要湯嗎？」
「哼哼，你喜歡什麼樣子我就變成那樣子，所以仔細看我還蠻像雅臻──但我比較正，好啦，該走了。」祂不悅地拉著男子在牆壁上開道門，準備下去了。
裕樺不禁又往裕稹的病房一望。
「你要好好活著。」他說著，像是叮嚀，又像是約定。
兩個兄弟一個在房外一個在房內，一個生一個死，但想法都是一樣。
「樺/稹，就算在不同世界，你也要過得好喔！」
裕稹疲憊地躺下進入夢鄉，相信待會是個好夢。
而裕樺和祂踏入那片光透不去的路，走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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Well，原本要寫後記，但是累了，算了。（被打）
改天很閒再來啦～～～～XDDD
不錯。
回覆刪除打折那裡害我笑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