風之殤（中篇）

葉薇，妳為什麼就是不肯放下呢？

明明知道不能擁有，心卻硬是不放手。

當那陣風吹來時，妳是否能將那風緊緊擁抱？

寒澈學長並不屬於妳，如同妳不屬於我。

開學，是一件令人感到莫名無奈的事。

我抱著這學期需要的參考書，幽幽地嘆了口氣。

今年我升上了高中一年級，又要面對艱澀課程。去年和高三學長姊愉快的出遊，那段回憶似乎已成泡影。

老師！直升班的同學也是人，可不可以在我們剛直升的第一天放我們一馬？不要一開學就出三份報告要我們兩週後完成啊！

唉，我上輩子是造什麼孽啊！

我把那堆書擺在櫃檯，老闆刷了幾次條碼，按了幾個按鍵，我便掏出鈔票。老闆把零錢和發票交給我，之後我便抱著那堆書走出書局。

夕陽的餘暉懶洋洋的灑在我的臉上，我靜靜的走在車水馬龍的街道上，往對街轉角的咖啡廳走去。

「寒澈啊，你到底是為了什麼找我出去？你不知道你葉薇姊很忙啊？」

雖然我口中是如此不愉快的唸著，但心中仍存有一絲的喜悅。

「啊啊 ─ 小心！」

一輛不知是哪個白目騎的腳踏車狠狠撞上了我，手中的書散落一地。拜託，人行道上不能騎腳踏車！我就這樣摔倒在地，不過那肇事者不僅摔車，還被車子壓著。

「對、對不起。」一個稚嫩的童聲傳來，我往那一瞧，撞我的竟是一個皮白柔嫩的小男孩！

嗚！他可愛的容貌令我無法兇狠斥責。

那位應該是小學生的男孩把腳踏車扶正，便連忙過來扶我起來。我看了一下，我的手臂上除了有兩觸擦傷，其他地方無大礙。而那男孩好心地把我撒落在的參考書撿了起來。

他用誠摯且真誠的眼神對我說：「真是對不起，我不是故意要撞你的。」

「呵呵！小學生騎車要小心一點。」

我微笑地說出這句話，希望他能安心點，沒想到他忽然面有難色，用一種哀怨的語氣說：「學姊，我是妳今天剛升上國中一年級的同校同學。」

「啊？你不是才小學二、三年級嗎？」聞言，我不禁脫口而出。結果那位學弟……照他的說法是我的學弟，臉色越來越不好，我該不會惹他生氣了？

「學姊……有小學二、三年級生和我一樣高嗎？」他有些難過的開口，呃，這麼說起來，他的身高比較像高年級的小學生。

「呃……對不起，把你誤認成小學生。那個…我叫葉薇，高一禮班的，你叫做什麼名字呀？」

我有些尷尬的開了口，不然我覺得繼續沉默下去，學弟的眼眶就要打轉著眼淚。

「喔！你好，我叫林河智，國一廉班10號。」林河智微笑著開口。

「叫河智啊……對了！以後在人行道上不可以騎腳踏車。懂了嗎？」

我不忘提醒一下學弟，避免日後他又撞到人，被對方揍的死死。

林河智點了點頭，我便跨出一步要向前走時，一陣劇痛由腳傳出，這才發現自己的腳扭到了。

「葉薇，你的腳扭到了，要不要我載你？」

學弟好心地提議，但是……我好怕出車禍。

「謝謝你的好意，我想我自己……唉呦！你還是幫我拿這堆書，扶著我走好了。」

學弟點了點頭，把我的書放在腳踏車的籃子上，一邊攙扶我一邊問：「妳要去哪裡呀？」

我指著遠處的一間咖啡廳說：「那間咖啡廳，我和人有約。」

學弟一聽，有些驚訝的問：「葉薇，妳是要見寒澈學長嗎？」

「咦？是呀，你們認識？」

學弟用力的點頭說：「我當然認識啊！學長常把他種的一些花給我們插花社，今天有別社的人來搗亂，也是他幫忙趕走的唷！」

天啊！我認識的人怎麼都是本校兩大冷僻社團 ─ 園藝社及插花社呀？

總之，河智學弟一手扶著我，一手牽著腳踏車，和我一起到了咖啡廳。

「葉薇姊，你好慢喔！是路上發生什麼事了嗎？咦？河智，你和葉薇姊認識嗎？不然為什麼走在一起啊？」

寒澈就坐在靠窗的位置，一邊啜飲著咖啡、吃著蛋糕一邊問。

我嘆了口氣說：「小澈，你的問題很多耶！我會那麼慢是路上出事，為什麼會出事就和旁邊的學弟有關了。」

河智學弟有些無辜的看著我和寒澈，天呀！我竟然被他有點嬰兒肥的娃娃臉搞的良心不安，是你先撞我的欸！

寒澈一臉狐疑的說：「葉薇姊，你是不是對他做了什麼非禮的事情？」

「喂！林寒澈，開玩笑也要有個限度！」我氣沖沖的說著，寒澈便笑了笑道歉。

不知道看了多少年，這張笑容依然在我心中盪漾。

「嗯，原先是想要把你們介紹給對方的，但現在看來是不用了……對了，葉薇姊，記得叫你們班的多多照顧一下河智，他那無害的娃娃臉讓很多人想打他。」

寒澈聽完事件的來龍去脈，淡淡的說著。

我有些無奈的說：「是，我會的。但你如果只為了這件事來找我，那我就應該回去了，不然我的報告無法如期完成。」

「我怎麼可能只為了一件事才來找妳？我告訴妳一個好消息喔，今天有一個國一學妹加入園藝社耶！」

寒澈興奮的說著，我還蠻好奇是哪個學妹頭殼燒壞加入。

我帶有一絲不懷好意的笑容（河智學弟見狀不禁打了個冷顫），對著寒澈說：「小澈，那個學妹叫什麼名字呀？聽你那麼興奮，學妹是不是長得很可愛或是很漂亮呀？」

「學妹的名字叫陳珊，她答應我會好好跟我學種花來幫我。而且，她長得好正喔！同年……不，全國中部都沒有人比她可愛漂亮唷！」

寒澈開始滔滔不絕的說著，當他到一個段落要呼吸時，我冷不防插入一句：「看來你還蠻喜歡這個學妹。」

咳咳！寒澈被自己的口水嗆到了。

不是我要說你，小澈，你也太容易掉入我的陷阱了吧？

「葉薇好奸詐喔。」河智學弟說著，我有些不解地問他：「你都叫寒澈學長，為什麼不叫我學姊啊？」

學弟有些手足無措的回答：「叫你學姊……感覺怪怪的。」

天呀！為什麼有男生可以這麼可愛？我可以抱回家當抱枕嗎？

「啊！時間不早了，我要趕回家做報告了。」

我看了一下錶驚呼，便開始收拾，但寒澈卻抓住我的手。

我的心飛快地跳動。

「葉薇姊，我今天有去你們班打聽到報告的標題，好巧不巧，我曾經做過類似的內容，只是沒那麼深入罷了。所以我今天特地把可以參考用的書籍和當初的報告帶來了，而且我還特地抄了一些可以用的網址喔。」

寒澈把一個裝滿書的袋子給我，笑著說。

我的心中洋溢著快樂，我的臉、耳開始灼熱，我相信它們漸漸泛紅。即使「姊」這字讓我有些心寒，但我仍是充滿感動的溫暖。

我的眼睛無意地一瞥，我發誓，我看到旁邊的河智學弟，他把我的心看透了。

※※※※※

我認識寒澈，是我7歲剛上小學的時候。

那時剛搬到對面透天厝的新鄰居，帶著家裡的小孩向我們打招呼。

「小薇，這是小你一歲的寒澈弟弟，趕快跟人家打招呼呀！」爸爸柔和的說。

對著那男孩，我怯生生地說：「你……你好，我叫葉薇。」

那男孩有點不知手措，羞紅了臉飛快地躲在他父母背後。

我有些失望，難過地轉頭問媽媽：「他是不是討厭我啊？」

正當媽媽要安慰我時，那男孩跑了出來說：「我才沒有討厭妳！」

我轉了頭回去，眼神相交的那一剎那，男孩又害羞地低下頭說：「我叫林寒澈。」

「嗯，小澈，我可以叫你小澈吧？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到附近玩呢？」

「好，我們一起去玩吧！」

大人們笑笑便放我們出去玩了。

那段時間我們真的是很快樂，每天都一起嬉戲，從來都不用面對現實的殘酷。

但說到底了，會面對現實的殘酷，也是我造成的。

 

「葉薇姊，這裡真的有鬼嗎？」

寒澈害怕地發抖問我。

我很理直氣壯地搬出社區嚇小孩的謠傳：「是啊！聽說以前住這裡的人喜歡吃小孩唷，到了死掉以後嫌吃不夠變成鬼，繼續抓小孩。只要我們把鬼抓起來，以後就不用怕他囉！」

寒澈聽了更害怕，躲在我的背後直說不要去，但我硬是把他帶進去。當然在這種「鬼屋」，不免要嚇人一番，也因此，事情發生了。

「爸爸，寒澈他……他昏倒了。而且用你教我的方法，我發現他……沒有呼吸心跳脈搏了！」我邊哭邊和爸爸說。

爸爸一聽，嚇的衝了過來進行急救，媽媽連忙跑到對面告訴的寒澈的爸媽。

爸爸急救了之後，媽媽叫的救護車也來了，便把寒澈送到醫院。而我爸媽是心臟科的醫師，自然是幫寒澈治療。在醫院中邊哭邊等待中，我得知了寒澈有先天性的心臟病，他的瓣膜、冠壯動脈等等因為家族遺傳都有問題。

從此我們雖然一起去玩，但似乎有著一道隱形的牆，阻隔著遊戲的快樂。

※※※※※

「喂！你們一群人在幹什麼！」

我氣的大吼，那群包圍著河智的人轉身瞪我。該死，明明交代要好好保護學弟，那群沒用的廢物，兩個月後就桶出樓子。

「妳這傢伙打哪來的？老子打人干妳屁事！」其中一位兇神惡煞的人對我說。

「靠！哪來的賤人呀？」「長得蠻正的欸！」「要不要……」…………

一群人在那發表各自的意見，我一把火衝上腦門，狠狠揍了一個人一拳說：「我是高一禮班葉薇！」

那群人一聽到高一禮班，個個大吃一驚，倉皇逃走了。而河智無助地看著我，他的眼神又讓我難以抗拒，便伸手把他拉了起來。

 

我打了通電話給那堆廢物。

「我說過你們要保護好河智，結果呢？在廁所前被一群人圍毆！」

電話的另一頭也傳出了抗議。

『是他要去上廁所欸！我不知道我們也要跟他上廁所。』

「你們幾個一定是在看一些色情書刊才放著學弟不顧！」

『我們沒有！雖然我們現在在看是沒錯啦……』

我翻了翻白眼，我覺得自己快要按奈不住怒火。

「你們現在給我去國三義班問清楚那幾個人是哪一班的，反正義班擅長這些。」

『啊！寒澈不是義班的嗎？妳不會去找寒澈時順便問。』

「我和小澈約好要去圖書館，你們最好快去，不然我就告發書的事！我一定要逼迫學校趕走那些人。」

電話的那一頭咕噥：

『當學生會主席真好。』

呿！我掛斷了電話，轉身對河智說：「放心，我會幫你好好處理那些人。走吧，我們和小澈約定的時間快到了。」

河智的眼睛還有些泛紅，與帶哽咽的說：「葉薇，謝謝妳。」

呃，可以不要用那種眼神看我嗎？我好想抱你回家欸。

於是，我牽著河智的手，來到了圖書館。

 

「葉薇姊……」寒澈輕輕地開了口。

我看著他，等他說出他要說的話。此時，算數學的河智頭起頭來，在我一聲斥責下又埋頭苦寫。

「小澈，有話就直說嘛！不要一直吞吞吐吐的，不說的話，你就繼續寫作業，我可是很忙的。」我淡淡地說著，反倒是河智抬起頭來白了我一眼就繼續低頭做數學。

在圖書館的小角落，我們三人在小圓桌上一起做功課。而身為最年長者的我，負責教他們作業。只不過，我現在在看小說。

我輕敲河智的頭，瞪了他一下，拜託，看小說很忙的欸。接著便看著寒澈。

寒澈被我這麼一望，有些不好意思，慢慢地說：「我發現我好像……」

會如我所願嗎？

「我好像對園藝社的陳珊學妹……」

似乎是不可能。

「呃，我喜歡她！」

不可能了。

河智驚訝地頭起頭，問寒澈說：「寒澈學長，你真的喜歡珊珊姊嗎？」

寒澈低了頭，滿臉通紅地說：「嗯，我喜歡她。」

接著他抬頭看著我問：「葉薇姊，我這樣喜歡上國一的學妹很奇怪嗎？」

不要問我，我的心好痛……

我有些冷漠的說：「不會吧？才兩歲欸！」

我和你有只有差一歲……

寒澈有些興奮的問我：「那要買什麼和她告白，畢竟明天也是她生日？」

不要再說了……

「她喜歡什麼？」

淚快止不住了……

寒澈思考了一下說：「喜歡狗。」

我想離開，卻無法遠離你……

我笑笑著說：「你就買一隻狗玩偶，順便採一些你種的薰衣草給她。」

寒澈聽了，便高興的說：「謝謝葉薇姊，那我先走了喔。」

寒澈迅速地收拾好書包，快步離去。

窗戶是開著的，風是吹著的，我的淚是滴落的。

不要再稱呼我為「姊」！我不需要那年齡間的隔閡！我的心好空虛，正確地說，我已經沒有了心，取而代之的只有惆悵。